1999年我在巴黎住了半年,是奔卢浮宫、奥塞和蓬皮杜去的,在那里,我见到了许多十分喜爱的大师的原作,可我很快厌倦了博物馆,对当代艺术的热情也很快退去。我整天在大街上闲逛或在塞纳河边散步,有时也到意大利、摩纳哥等其他国家去玩玩,我与这些地方的关系停留在表面上,而且也无深入了解的兴趣。对伟大的欧洲的艺术传统我仍然保留着尊敬,但这是一些老人的辉煌,我虽为其智慧和成就感动,但我知道时间和文明已经将我们永远隔开。对于当代艺术,或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我对它无从判断,我的感觉是越有名的越不值得看,大多数是一些小题大做的东西,天花乱坠的评论后面尽是一些狼狈似的商业阴谋。倒是一些街头艺人和胡同里的“业余”艺术爱好者很吸引我,他们所作的作品,并不比那些名角差,或者换一个说法,好与差都不重要,我为之着迷的是他们对待生活与艺术的态度。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生活在主流艺术的边缘,但却是真正生活在艺术之中。从他们的脸上,你能看到现代人尤其是都市人少有的纯净和快乐,仿佛生计功名情欲等等都与他们不相干,巴黎只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而他们是这草地上自然生息的牛羊。
艺术家是一个世俗的称谓,它本来是指从事艺术劳作的工匠,在艺术工匠的后面加上“家”之后,就慢慢出现了文过质非的现象,很多“艺术家”穿着皇帝的新衣四处招摇,先是欺人,后是自欺,正所谓假话说多了自己也当真,作秀,演戏,装牛逼,装傻逼,装可怜,装傲慢,装勇敢,装深沉,装超脱,装浪漫,装男,装女,一句话:装丫挺。但可以让人欣慰的是,真艺术家还是有的,不仅在巴黎有,在罗马有,在北京也有。在北京城里以及在北京的周边,住着一些真的艺术家,他们不像协会画家那样有组织,也不像前卫画家那样有影响,他们日复一日地画着画,期待着有一天这些画被人买走,但他们绝对不是为了钱而画画,也不是为了名而画画,他们中的某些人曾做过生意,当过干部,教过书等等,可最终他们选择了艺术。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选择艺术就等于选择了贫困,就等于选择了远离人群的孤独生活。但是,他们获得了自由,获得了支配自己思想和行为的时间和空间。其实艺术与自由是一对连体婴儿,他们一起诞生,一起成长,如果有一方不在了,另一方也会死亡。艺术之所以被人类创造出来,艺术家之所以被社会需要,皆由于人类的天性中始终涌动着追求自由的血液。在此意义上说,艺术其实是一个借口,一个实现自由的借口。因此,我认为那些为了出名,为了赚钱而出卖自由的人不是真正的艺术家,不管他们在艺术界的名头有多大。
注: 本文作于2002年,录著于《王华祥乱讲集》(2006年出版)
王华祥简介:
1962年生于贵州。198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并留校任教。1989年作品《贵州人》参加全国第七届美展并获金奖。历任基础教研组组长。工作室主任,系主任,全军美术总教头,西安美院,江苏大学,兰州教育学院客座教授,江苏版画院名誉院长,江苏大学当代造型艺术研究所所长,北京飞地艺术坊主持,教育部教育出版社终身专家。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版画系第三工作室主任。曾出版教材《将错就错》。其作品多次被国内及海外美术馆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