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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镜头创造了崭新的性别观念 |
2020-04-10 |
1989年3月9日,罗伯特·梅普尔索普在纽约因艾滋病去世。21年后,他曾经的恋人和灵魂伴侣帕蒂·史密斯在书中回忆,去世前一个月,极度虚弱的梅普尔索普轻声地问她:“帕蒂,是艺术俘虏了我们吗?”
梅普尔索普,自拍,1985 梅普尔索普现在已被公认为20世纪摄影大师之一。他1946年出生,在纽约皇后区的弗洛勒尔帕克长大,父母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与许多艺术大师一样,梅普尔索普从小喜欢涂涂画画,还特别爱帮妈妈做胸针、串项链。不过,他家中 “看不到一点文艺情思或波西米亚式的凌乱”,父母也从不多说话。 在这样典型的战后中产阶级家庭中长大,梅普尔索普虽然衣食无忧,却总需要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多年以后,梅普尔索普在接受采访时说:“我来自美国郊区。那是一个非常安全的环境。既是一个挺好的出身背景,也是一个很适合离开的地方。”在家一直是乖宝宝的梅普尔索普,1963年顺从父亲的意志选择了普拉特艺术学院商业美术专业,其后就在“离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梅普尔索普拍的《肯·穆迪》,1983 在布鲁克林附近的普拉特艺术学院,梅普尔索普学习绘画、雕塑。受约瑟夫·康奈尔和马塞尔·杜尚等艺术家的影响,他尝试用各种材料制作混合介质拼贴画。有时候,为了刺激创作灵感,也用点儿LSD之类的迷幻药。1967年夏天的纽约,是一个“属于所有波希米亚的天堂与幻影的城市”。溽热喧闹的大街、公园和广场上,留长发的小伙子穿着条纹喇叭裤和军用夹克,姑娘们穿着扎染的衣服,热热闹闹挤在一起。空气里弥散着毒蘑菇、印度大麻和不知名药物的味道。 就在那个夏天,嗑了LSD的梅普尔索普在大街上捡到了流落街头的帕蒂·史密斯。这次相遇,改变了两人的生命轨迹,也成就了一段滋养了两位杰出艺术家的感情。这份感情,曾因梅普尔索普发现自己的同性恋倾向而几经波折,最终以一种近乎亲情的形式贯穿伴随了梅普尔索普余生。
梅普尔索普拍的《帕蒂·史密斯》,1976 1969年,他们搬入了著名的文艺大本营切尔西酒店。帕蒂写道:“这家酒店是一个充满活力、孤注一掷的天堂。弹吉他的流浪汉和穿维多利亚礼服裙的飞高了的美女、毒瘾诗人、剧作家、潦倒的电影导演和法国演员。来过这里的都是人物,哪怕在外面的世界里一文不名。” 在切尔西的日子,梅普尔索普充分发挥了社交才能,结交了安迪·沃霍尔“工厂”里纵横交错的人脉,得以进入了纽约核心的文艺社交圈。也就是在这一时期,他开始用宝丽来拍照片。穷小子并没有足够钱用来烧在艺术上,因为宝丽来相纸昂贵,梅普尔索普必须弹无虚发,这锻炼了他锐利的视角,也造就了他一丝不苟又精打细算的习惯。 不久后,在同性情人大卫的介绍下,梅普尔索普结识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馆长约翰·麦肯德里。麦肯德里夫妇是纽约上流社交圈的红人,梅普尔索普迎来了进入纽约上流社会的机会。
梅普尔索普,自拍,1975 约翰爱慕梅普尔索普,带他参观大都会博物馆的摄影藏品库房,还给他买了一台宝丽来相机,又通过关系争取到宝丽来公司的资金,为梅普尔索普提供全部相纸。约翰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得到梅普尔索普的感情,却扶植了一位冉冉升起的摄影新星。 从1970年到1975年,梅普尔索普创作了千余幅宝丽来摄影作品。在这些作品中,人体、肖像、花朵、自拍等等后经典主题几乎都已经出现。与后期照片相比,这些照片具有自发的随意性,画面粗糙而柔弱,有一些展示出精致优雅的形式感。 梅普尔索普的宝丽来照片里,有同性恋时尚、生活样式以及那个时代的视觉文化。他通过宝丽来相机学会了如何看待摄影。他以少有的直率捕捉了自我的瞬间,通过目光而非仅仅是镜头的观看。宝丽来相机提供了一种即时的满足感,点燃了他对摄影终身的热情,使用照相机穿透外表的遮蔽, 直抵错综复杂的内在世界。 1973年, 纽约“光之画廊”举办了梅普尔索普的第一个宝丽来摄影展。影展的请柬是一张自拍像:梅普尔索普赤裸的腹部挂着宝丽来,要害处挡了一张白纸剪的大圆点。展览热闹非凡,社会名流、变装皇后、皮衣小子、摇滚乐手、艺术品藏家济济一堂,堪称纽约1970年代文艺圈的缩影。展品中,花朵与肖像、经典风格与性解放并置,“在一个花束旁……毫无歉意地并立着戴环的阴茎。对他而言,此即是彼。”
梅普尔索普拍的《萨姆·瓦戈斯塔夫》,1979 拍摄宝丽来照片时期,梅普尔索普又通过大卫结识了萨姆·瓦戈斯塔夫——他后半生的伴侣和赞助人。萨姆送给梅普尔索普一台哈苏中画幅相机,在他的支持下,梅普尔索普终于能够实现每一个摄影构想。萨姆英俊帅气、知识渊博又富有,尤为重要的是,他懂得罗伯特·梅普尔索普的艺术。 据帕蒂回忆,她与萨姆观看罗伯特拍的一幅黑背景前的白色郁金香球茎时,萨姆突然问她:“见过的最黑的东西是什么?”帕蒂猜谜似的回答他:“月食?”“不,”他指着照片,“就是这个。一种能令你迷失的黑。”
梅普尔索普,自拍,1980
梅普尔索普《布莱恩·莱利和利乐·希特》,1979 1970年代末,梅普尔索普对记录纽约S&M圈越来越感兴趣。拍出来的片子不但内容令人震惊,且表现出日益成熟的摄影技巧。整个1980年代,梅普尔索普创作了一批经典作品:风格化的男女裸体、精致的花朵静物、艺术家和名流肖像等等。梅普尔索普1988年接受采访时说:“我不喜欢‘惊人’这个词。我在寻找意想不到的东西,寻找那些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我在拍这些照片。我觉得义不容辞。”
梅普尔索普镜头下的丽萨·里昂(女健美冠军),1981
梅普尔索普《德里克·克洛斯》,1982
梅普尔索普《肯·穆迪和罗伯特·谢尔曼》,1984 黑人、同性恋、S&M者、“易装癖”、女健美冠军,从未在影像作品中集中出现的 “少数人群”,在他的镜头下绽放着各自独特的美感,呈现出人类社会的多样和丰富。梅普尔索普用自己的镜头语言创造了崭新的性别观念,男性和女性的二元对立在他的镜头下被取消了,只有身体之美凸显无遗。 帕蒂说:“罗伯特涉足人性的阴暗,并把它转化成艺术……他毫不做作地创造了一种无损阴柔优雅的阳刚气质。他在表现某种新的东西,某种不同于他所见过、所探索过、也尚不曾被见过和被探索过的东西。”也许是题材过于激进,抑或是其作品背后的理念过于前卫,在他去世16年后的2005年,莫斯科举办梅普尔索普摄影展时,还特地张贴声明:禁止青少年参观。
梅普尔索普《雷蒙德》,1985
梅普尔索普《索尼娅和特雷西》1988 1986年,梅普尔索普被查出患有艾滋病。这场终结一个喧嚣时代的致命瘟疫,将许多人杰永远地封存在冰冷的时间里。同年一月,萨姆因艾滋病去世,梅普尔索普在死神的追击下,开始争分夺秒地创作。1988年,他为自己拍了一幅肖像。消瘦、苍白的艺术家一袭黑衣,与黑色背景融为一体,单手举起一根骷髅头手杖推至镜头前。 当时,艾滋病被妖魔化,视为上帝的惩罚。梅普尔索普索性将自己扮演成死神,以此对抗批评者。他仿佛在宣称,我将收下所有你对我的指责,用艺术原封不动全部归还给你。作品似乎也是艺术家拿自己的头衔“黑暗王子”开了个玩笑——作为魔鬼的梅普尔索普,在去世后将演变为一个传奇。
梅普尔索普,自拍,1988 1989年3月8日,病榻上的梅普尔索普与帕蒂最后一次通话。在电话里,喘息不已的梅普尔索普再三叮嘱帕蒂为摄影集《花》作序。他还略带忧心:“那都是彩色的花,我知道你更喜欢黑白的,所以你可能不会喜欢。” 梅普尔索普去世后,帕蒂为《花》写了《纪念的歌》,诗歌最后几行写道: “满墙的花朵掩饰了这个青年所有的泪水/他一无所有,却紧握着荣光/他握住的将是上帝的手/引领他走入另一座花园”。
梅普尔索普,罂粟,19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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