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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米芾

2020-04-10

       米芾(1051-1107)是“宋四家”中出生最晚的一位,他比蔡襄小40岁,比苏轼小15岁,比黄庭坚小6岁。如果说“苏黄米蔡”的“蔡”是指蔡京,蔡京也要年长米芾5岁。“宋四家”中,苏、黄、蔡都是经科举的煎熬而入仕途,有进士的功名,这是科举制下官宦的正经出身。米芾却是“以母侍宣仁后藩邸旧恩”进入仕途的,这是《宋史》的记载。“旧恩”二字是含糊其辞,具体说,神宗出世时,是米芾的母亲接生的,大概她还哺乳过神宗。神宗继位后,于熙宁四年(1071)十月“立选人及任子出官试法”(《宋史·神宗纪二》),以立法的名义照顾皇亲国戚勋臣故旧子弟,使徇私的圣眷合法化。21岁的米芾就是这次立法的受益者,不经科考而名正言顺地得到官职,获得俸禄。但是,米芾在官场上不曾显赫腾达,他历知雍丘县、涟水军、无为军、江淮制置发运司勾当等,都是地方小官,窘迫时还要为一官半职的转迁说情开后门,显出一副猥琐相。后来调到京师做礼部员外郎,召到宫中为书画学博士,赐对便殿,也不过是帝王赏心悦目的清供。米芾在官场上始终是谦卑的小人物,好像他只关心官职的有无,不在乎政绩的建树和政治派别的是非,大概他深知当时官场如绞肉机般的残酷,昨是今非,今是昨非,纠缠不清,他不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也就躲过了翻来覆去的党争倾轧,无从逆料的诬陷迫害,于是有充裕的时间写字画画,收藏鉴定法书名画,把玩砚石古董,把他过眼的、收藏的古代书画一一著录下来,写成《书史》、《画史》、《宝章待访录》等著作。

  米芾在官场上是小人物,古怪的行迹却十分引人注意,宋朝人的种种笔记多有记载。比如,给朋友写信,写到末尾“芾再拜”时,马上放笔于案,整好衣襟连拜两次。他好奇石,遇奇石则作揖下拜。守涟水军时,蓄石把玩,一一品目,好石而废公务。他好奇装异服,为了戴着峨峨高冠坐轿,叫人掀掉轿顶,引来“衣冠唐制度,人物晋风流”的赞誉。他还有洁癖,听说建康城有位青年姓段名拂,字去尘,他很欣赏地说:“名叫拂尘的拂,又字称去尘,这才是我中意的女婿。”便把女儿嫁给了段拂。他洗手后不用毛巾擦拭,两手相拍至干。徽宗召他入宫表演写字,他反系袍袖,跳跃着在一幅张挂起来的二丈多长的绢上狂写,写到兴致勃发时,突然对徽宗大声喊道:“奇绝,陛下!”这些不拘礼法的怪异举动,在苏、黄、蔡那里就看不到了。米芾的怪诞滑稽,世人以为可爱,成为士林谈资,其中含有独行特立的狂傲,明哲保身的狡黠,未曾被人察觉出来。当我们在《画史》中读到他“臭秽功名皆一戏”的诗句,才能知道他心底清醒的声音,就能明白他的颠逸是故作姿态,看似引人发噱,却掩饰着他在官场上受冷落而不便发泄的愤懑,表示了游戏人生的旷达。行迹与内心世界的双重性,包容着满腹的牢骚,和不留后患的世故,我们也不能忽略米芾入仕的出身“冗浊”,这对他自尊的性格所造成的创伤终生未曾愈合。那么,我们又不妨把米芾的颠逸古怪看作是他对现实的白眼。当他在徽宗皇帝面前大声自我称赏时,当他向徽宗索要御砚得逞后,当他着深衣戴高冠招摇过市时,分明是在显示自己的特殊地位,在提升自己超凡脱俗的形象。

  米芾傲视旁人的资本,是他的书画技艺。米芾七八岁开始习字,据他自己说,最初是写颜体大楷,颜字宽博,但他觉得颜体不适宜写简札,转而学柳体的紧结;当他知道柳体的紧结出于欧体,于是又学欧;时间久了,感到欧体刻板,又转学褚字,以学褚的时间最长,受益最多。三十二岁那一年,他从长沙掾卸任回京途中,专程往黄州结识苏轼,受苏轼的指点,改弦更张,专学晋人。晋人的书法,王献之的书法对他的影响至大,由此书法大进。米芾也学过篆书和隶书,篆书取法《诅楚文》、《石鼓文》,隶书楷模师宜官《刘宽碑》。他还从竹简书中悟到行笔的妙处。他的篆、隶书,南宋时期刊刻的《绍兴米帖》第九卷中收刻了一些,这卷拓本现藏上海博物馆,1973年曾经由文物出版社出版过。大概他学篆、隶书比较晚,多少受到行书笔法的影响,所以“写”的意味很浓郁,笔势流动,尚欠古厚凝重之气。写过米字的宋高宗一语破的地说过,米芾“于楷书、篆、隶不甚工,唯于行、草诚能入品”。米芾的草书,有《好事家帖》、《武帝书帖》、《论书帖》、《中秋登海岱楼诗帖》、《焚香贴》、《元日帖》、《吾友帖》等,是晋人的格调,草法娴熟,字与字之间,笔画很少连绵,他说过:“草书若不入晋人格,聊徒成下品。”但他师法晋人的草书,拘于法度,缺少潇洒的风力,不及黄庭坚的草书有个性,有作为。

  米芾所写的各体书,以行书见长,成就最高,突出的特点是“沉著痛快”。他写行书的速度非常快捷,即使是在绢帛上书写的《蜀素帖》,也是快行如故,所以朱熹形容他的运笔“如天马脱衔,追风逐电”,宋高宗称之为“如乘骏马”。米芾写行书,不仅速度快,而且果决有力,从而形成了他独特的笔势,用黄庭坚的话说,米芾的笔势“如快剑斫阵,强弩千里,所当穿彻”。我们看到,不管是小字行书如《苕溪诗》,还是大字行书《虹县诗》,他都能刷掠奋迅,墨浓笔肥不伤笔势,墨燥笔瘦犹能奔逸,这就是米字生动夺人的妙处。米字的神采,大多是从他那“风樯阵马”般的笔势里焕发出来的。学米字的书家如米友仁、吴琚,之所以形似米字而神采难现,就因为他们不曾仿学到米芾的笔势。

  米芾写行书,还集纳了晋唐诸家笔法字法的长处。他三十岁题写在阎立本《步辇图》上的两行观跋,是他最早的行书书迹,可以看到,起笔收笔用力顿按,结字紧结,字形耸峙。后来写的《三吴帖》、《乱道帖》、《砂步诗》、《苕溪诗》,仍然保留着这样的体态,与欧阳询行书《梦奠》、《卜商》二帖的笔路相仿佛。他的行书,还汲取了颜体的宽博和褚字的骨力,又“去颜肉,增褚骨”,风格有一小变。米字的蟹爪钩,是人们熟悉的笔姿,就是从褚字中变化出来的。自米芾师法王献之以后,笔画又多取圆势,辅之以从晚唐书家段季展那里学来的“八面皆全”的“刷”笔之法,又增加了转折遒美的韵致,终于形成了“骨筋、皮肉、风神皆全”的米字。米芾曾经不无得意地说:“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这好像是自夸,却是大实话。他五十岁以后的行书,无论简札、跋语、歌诗,不仅形貌与古人若即若离,每出新意于法度之中,而且笔法泼泼圆通,字态能侧能正,笔画多姿多态,笔势的奔逸更是摄人魂魄。比之于黄庭坚的行书,米芾的笔姿变化多,振迅生动。与苏轼相比,论书法本领和技巧水平的全能,也要在坡翁之上。苏轼也承认这一点,他说:“海岳(米芾号海岳外史)平生篆、隶、真、行、草书,风樯阵马,沉著痛快,当与钟王并行,非但不愧而已。”被乾隆皇帝视为“三希”之宝的王献之《中秋帖》,就是米芾的节临本,传世的王羲之《大道帖》及小王的《鹅群帖》、《东山帖》墨本,也是米芾的手笔。所以黄庭坚说他“专治中令(献之)书,皆以意附会,解说成理,故似杜元凯(杜预)春秋癖耶”!

  米芾的行书,同中多异,《新恩帖》庄重,《乡石帖》快意,《值雨帖》恣肆,《惠柑帖》阔绰,《研山帖》恬适,《向太后挽词》精巧,《白充帖》漫不经心,《吴江舟中诗帖》激越迭宕,《秋山诗》厚博稳重,《参政帖》矜持,但都写得“神气飞扬,筋骨雄毅,而晋魏法度自整然也”。他写行书的长处是不造作,忽庄忽谐,能大能小,时纵时敛,于自由放任中显示个性神采。

  “一笔书”的技巧样式,在米芾的行书作品中也能看到,《箧中帖》、《惠柑贴》、《张季明帖》、《值雨帖》、《盛制帖》、《临沂使君帖》中都有这样的生花妙笔。用表现草书笔势的“一笔书”写行书,是王献之创制的书法样式。唐宋书家很少有人会写一笔书的行书,米芾发现了王献之一笔书“运笔如火箸画灰,连属无端末”的奇妙,专心练习,好像是要复兴晋人的绝技,后来他能写得逼真于王献之,傲视时贤也就多了一份本钱。

  米芾还是一位杰出的画家,据《画史》,他能画山水、人物、枯木竹石。他说:“余始画,以李(公麟)尝师吴生(道子)终不能去其气,余乃取顾(恺之)高古,不使一笔入吴生。”他“尝作支(遁)、许(询)、王(羲之)、谢(安)于山水间行,自挂斋室。又以山水古今相师,少有出尘格者。因信笔作之,多烟云掩映,树石不取细,意似便已”。米芾还将书法中的点画笔法施用于绘画中,用大笔触的水墨来表现山川的烟云风雨,其子友仁又加以继承发展,人称米家云山。《宋史》上记载,米芾召为书画学博士赐对便殿时,送给宋徽宗的见面礼,是“其子友仁所作《楚山春晓图》”。米芾写字时,高兴起来也画上几笔,在《珊瑚帖》中,他告诉友人收得珊瑚一枝,是某宗室旧物,还自鸣得意地图状了这枝金座珊瑚。米芾在文学上不能与苏、黄攀比,论画艺,苏轼恐怕只能画画梅竹石之类的小品,黄庭坚评古书画有“精严”之称,曾为人跋郭熙画山水、李公麟《五马图》,但他拙于画道,两人都不及米芾专门的建树。以米芾争胜他人的性格度量,调弄丹青正是一件扬眉吐气的雅事。

  书画技艺,给了米芾许多的自信,使他在官场士林中别有一种资格,另有一种身份,由此受到达官显贵以至帝王所礼遇。对于在官场上屡屡憋气受窘的米芾,当然需要这样的礼遇来满足自己不愿被人轻视的自尊心,证明自己的才能。他能请谒私门于权相蔡京,结好蔡京之子蔡攸,也是依傍了书画的专长。

  米芾的天资,不及苏轼,但他不惮烦难,以苦学换来大成就。苦学成了习惯,“一日不书,便觉生涩”。中年以后好事于书画收藏,博易借换,所见良多。古画与古帖,他更好古帖,“每自一轴加至十幅以易帖”,以至过藏的古帖达千轴之多。古帖看多了,又能苦学,所以中年的字被称为“集古字”,同时也悟出了“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的道理。又说“学书须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别为一好萦之,便不工也”,则是强调书写时要神情专注。米芾成功的秘诀,大抵不过如此吧。其成功的路数,简言之,是集古出新。

  要了解米芾,一卷《海岳名言》是不能不读的。这是他的书评,如苏轼《东坡题跋》、黄庭坚《山谷题跋》一样,是即兴而发的随感之类,不成系统,更无什么理论框架,所以从来没有人把米芾当作书论家看待。米芾说,“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是何等语,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他作书评,为自己悬立的要求是,“要在入人,不为溢辞”,而且他言而有信,真正地做到了,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一些很刺眼的评语:“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徐浩书“大小一伦,犹吏楷也”;“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对于宋贤的书法,他说:“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要么是不得笔法,要么是不自然。这些不乏真知灼见的快语,在历代书评中极难见到,显示出米芾的真性情,与他写字讲究天真自然的风格很相合。论书的时候,米芾是脱去了世故的伪装,俨然以书法王国的素王自居,毫不顾忌地下判断,作针砭,很有写字时“风樯阵马”的气势,作文时天机罄露的坦率。有人指责米芾论书偏激,故作惊人之语,如其怪诞的行迹一样,意在倨傲邀誉。如果我们知道米芾论书的标准是晋韵,是天真自然,于他对唐朝书家不留情面的批评,就有了理解的基础。唐宋一些书家对他起过启蒙作用,他早年用功于唐朝书家历二十年,深知底蕴,后来又超脱出来学晋人,所以评论唐朝书家得心应手。虽然过于刻薄,还不是一律骂倒。评宋贤书法,米芾似乎有些克制,但绝无一句赞词。宋人有好评时人书的习惯,恭维和推崇成为时尚,如苏、黄恭维杜衍、王安石,苏轼推重蔡襄,黄庭坚标举苏轼。在米芾那里,没有这些客套,他对宋贤书法不怎么提,见出他“厚古薄今”的论书倾向。他还非常反感宋朝书坛“趣时贵书”的风气,他指出:“至李宗谔主文既久,士子始皆学其书,肥褊朴拙,是时不誊录以投其好,用取科第,自此唯趣时贵书矣。宋宣献公绶作参政,倾朝学之,号曰朝体。韩忠献公琦好颜书,士俗皆学颜书。及蔡襄贵,士庶又皆学之。王文公安石作相,士俗亦皆学其体,自此古法不讲。”米芾瞧不起书坛人士的势利,所以一意追求晋人的古法,而且将古法人格化,作书论书都用古法来统一,那样的明确,那样的坚定,这就是米芾脱俗并且可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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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米芾

2020-04-10

       米芾(1051-1107)是“宋四家”中出生最晚的一位,他比蔡襄小40岁,比苏轼小15岁,比黄庭坚小6岁。如果说“苏黄米蔡”的“蔡”是指蔡京,蔡京也要年长米芾5岁。“宋四家”中,苏、黄、蔡都是经科举的煎熬而入仕途,有进士的功名,这是科举制下官宦的正经出身。米芾却是“以母侍宣仁后藩邸旧恩”进入仕途的,这是《宋史》的记载。“旧恩”二字是含糊其辞,具体说,神宗出世时,是米芾的母亲接生的,大概她还哺乳过神宗。神宗继位后,于熙宁四年(1071)十月“立选人及任子出官试法”(《宋史·神宗纪二》),以立法的名义照顾皇亲国戚勋臣故旧子弟,使徇私的圣眷合法化。21岁的米芾就是这次立法的受益者,不经科考而名正言顺地得到官职,获得俸禄。但是,米芾在官场上不曾显赫腾达,他历知雍丘县、涟水军、无为军、江淮制置发运司勾当等,都是地方小官,窘迫时还要为一官半职的转迁说情开后门,显出一副猥琐相。后来调到京师做礼部员外郎,召到宫中为书画学博士,赐对便殿,也不过是帝王赏心悦目的清供。米芾在官场上始终是谦卑的小人物,好像他只关心官职的有无,不在乎政绩的建树和政治派别的是非,大概他深知当时官场如绞肉机般的残酷,昨是今非,今是昨非,纠缠不清,他不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也就躲过了翻来覆去的党争倾轧,无从逆料的诬陷迫害,于是有充裕的时间写字画画,收藏鉴定法书名画,把玩砚石古董,把他过眼的、收藏的古代书画一一著录下来,写成《书史》、《画史》、《宝章待访录》等著作。

  米芾在官场上是小人物,古怪的行迹却十分引人注意,宋朝人的种种笔记多有记载。比如,给朋友写信,写到末尾“芾再拜”时,马上放笔于案,整好衣襟连拜两次。他好奇石,遇奇石则作揖下拜。守涟水军时,蓄石把玩,一一品目,好石而废公务。他好奇装异服,为了戴着峨峨高冠坐轿,叫人掀掉轿顶,引来“衣冠唐制度,人物晋风流”的赞誉。他还有洁癖,听说建康城有位青年姓段名拂,字去尘,他很欣赏地说:“名叫拂尘的拂,又字称去尘,这才是我中意的女婿。”便把女儿嫁给了段拂。他洗手后不用毛巾擦拭,两手相拍至干。徽宗召他入宫表演写字,他反系袍袖,跳跃着在一幅张挂起来的二丈多长的绢上狂写,写到兴致勃发时,突然对徽宗大声喊道:“奇绝,陛下!”这些不拘礼法的怪异举动,在苏、黄、蔡那里就看不到了。米芾的怪诞滑稽,世人以为可爱,成为士林谈资,其中含有独行特立的狂傲,明哲保身的狡黠,未曾被人察觉出来。当我们在《画史》中读到他“臭秽功名皆一戏”的诗句,才能知道他心底清醒的声音,就能明白他的颠逸是故作姿态,看似引人发噱,却掩饰着他在官场上受冷落而不便发泄的愤懑,表示了游戏人生的旷达。行迹与内心世界的双重性,包容着满腹的牢骚,和不留后患的世故,我们也不能忽略米芾入仕的出身“冗浊”,这对他自尊的性格所造成的创伤终生未曾愈合。那么,我们又不妨把米芾的颠逸古怪看作是他对现实的白眼。当他在徽宗皇帝面前大声自我称赏时,当他向徽宗索要御砚得逞后,当他着深衣戴高冠招摇过市时,分明是在显示自己的特殊地位,在提升自己超凡脱俗的形象。

  米芾傲视旁人的资本,是他的书画技艺。米芾七八岁开始习字,据他自己说,最初是写颜体大楷,颜字宽博,但他觉得颜体不适宜写简札,转而学柳体的紧结;当他知道柳体的紧结出于欧体,于是又学欧;时间久了,感到欧体刻板,又转学褚字,以学褚的时间最长,受益最多。三十二岁那一年,他从长沙掾卸任回京途中,专程往黄州结识苏轼,受苏轼的指点,改弦更张,专学晋人。晋人的书法,王献之的书法对他的影响至大,由此书法大进。米芾也学过篆书和隶书,篆书取法《诅楚文》、《石鼓文》,隶书楷模师宜官《刘宽碑》。他还从竹简书中悟到行笔的妙处。他的篆、隶书,南宋时期刊刻的《绍兴米帖》第九卷中收刻了一些,这卷拓本现藏上海博物馆,1973年曾经由文物出版社出版过。大概他学篆、隶书比较晚,多少受到行书笔法的影响,所以“写”的意味很浓郁,笔势流动,尚欠古厚凝重之气。写过米字的宋高宗一语破的地说过,米芾“于楷书、篆、隶不甚工,唯于行、草诚能入品”。米芾的草书,有《好事家帖》、《武帝书帖》、《论书帖》、《中秋登海岱楼诗帖》、《焚香贴》、《元日帖》、《吾友帖》等,是晋人的格调,草法娴熟,字与字之间,笔画很少连绵,他说过:“草书若不入晋人格,聊徒成下品。”但他师法晋人的草书,拘于法度,缺少潇洒的风力,不及黄庭坚的草书有个性,有作为。

  米芾所写的各体书,以行书见长,成就最高,突出的特点是“沉著痛快”。他写行书的速度非常快捷,即使是在绢帛上书写的《蜀素帖》,也是快行如故,所以朱熹形容他的运笔“如天马脱衔,追风逐电”,宋高宗称之为“如乘骏马”。米芾写行书,不仅速度快,而且果决有力,从而形成了他独特的笔势,用黄庭坚的话说,米芾的笔势“如快剑斫阵,强弩千里,所当穿彻”。我们看到,不管是小字行书如《苕溪诗》,还是大字行书《虹县诗》,他都能刷掠奋迅,墨浓笔肥不伤笔势,墨燥笔瘦犹能奔逸,这就是米字生动夺人的妙处。米字的神采,大多是从他那“风樯阵马”般的笔势里焕发出来的。学米字的书家如米友仁、吴琚,之所以形似米字而神采难现,就因为他们不曾仿学到米芾的笔势。

  米芾写行书,还集纳了晋唐诸家笔法字法的长处。他三十岁题写在阎立本《步辇图》上的两行观跋,是他最早的行书书迹,可以看到,起笔收笔用力顿按,结字紧结,字形耸峙。后来写的《三吴帖》、《乱道帖》、《砂步诗》、《苕溪诗》,仍然保留着这样的体态,与欧阳询行书《梦奠》、《卜商》二帖的笔路相仿佛。他的行书,还汲取了颜体的宽博和褚字的骨力,又“去颜肉,增褚骨”,风格有一小变。米字的蟹爪钩,是人们熟悉的笔姿,就是从褚字中变化出来的。自米芾师法王献之以后,笔画又多取圆势,辅之以从晚唐书家段季展那里学来的“八面皆全”的“刷”笔之法,又增加了转折遒美的韵致,终于形成了“骨筋、皮肉、风神皆全”的米字。米芾曾经不无得意地说:“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这好像是自夸,却是大实话。他五十岁以后的行书,无论简札、跋语、歌诗,不仅形貌与古人若即若离,每出新意于法度之中,而且笔法泼泼圆通,字态能侧能正,笔画多姿多态,笔势的奔逸更是摄人魂魄。比之于黄庭坚的行书,米芾的笔姿变化多,振迅生动。与苏轼相比,论书法本领和技巧水平的全能,也要在坡翁之上。苏轼也承认这一点,他说:“海岳(米芾号海岳外史)平生篆、隶、真、行、草书,风樯阵马,沉著痛快,当与钟王并行,非但不愧而已。”被乾隆皇帝视为“三希”之宝的王献之《中秋帖》,就是米芾的节临本,传世的王羲之《大道帖》及小王的《鹅群帖》、《东山帖》墨本,也是米芾的手笔。所以黄庭坚说他“专治中令(献之)书,皆以意附会,解说成理,故似杜元凯(杜预)春秋癖耶”!

  米芾的行书,同中多异,《新恩帖》庄重,《乡石帖》快意,《值雨帖》恣肆,《惠柑帖》阔绰,《研山帖》恬适,《向太后挽词》精巧,《白充帖》漫不经心,《吴江舟中诗帖》激越迭宕,《秋山诗》厚博稳重,《参政帖》矜持,但都写得“神气飞扬,筋骨雄毅,而晋魏法度自整然也”。他写行书的长处是不造作,忽庄忽谐,能大能小,时纵时敛,于自由放任中显示个性神采。

  “一笔书”的技巧样式,在米芾的行书作品中也能看到,《箧中帖》、《惠柑贴》、《张季明帖》、《值雨帖》、《盛制帖》、《临沂使君帖》中都有这样的生花妙笔。用表现草书笔势的“一笔书”写行书,是王献之创制的书法样式。唐宋书家很少有人会写一笔书的行书,米芾发现了王献之一笔书“运笔如火箸画灰,连属无端末”的奇妙,专心练习,好像是要复兴晋人的绝技,后来他能写得逼真于王献之,傲视时贤也就多了一份本钱。

  米芾还是一位杰出的画家,据《画史》,他能画山水、人物、枯木竹石。他说:“余始画,以李(公麟)尝师吴生(道子)终不能去其气,余乃取顾(恺之)高古,不使一笔入吴生。”他“尝作支(遁)、许(询)、王(羲之)、谢(安)于山水间行,自挂斋室。又以山水古今相师,少有出尘格者。因信笔作之,多烟云掩映,树石不取细,意似便已”。米芾还将书法中的点画笔法施用于绘画中,用大笔触的水墨来表现山川的烟云风雨,其子友仁又加以继承发展,人称米家云山。《宋史》上记载,米芾召为书画学博士赐对便殿时,送给宋徽宗的见面礼,是“其子友仁所作《楚山春晓图》”。米芾写字时,高兴起来也画上几笔,在《珊瑚帖》中,他告诉友人收得珊瑚一枝,是某宗室旧物,还自鸣得意地图状了这枝金座珊瑚。米芾在文学上不能与苏、黄攀比,论画艺,苏轼恐怕只能画画梅竹石之类的小品,黄庭坚评古书画有“精严”之称,曾为人跋郭熙画山水、李公麟《五马图》,但他拙于画道,两人都不及米芾专门的建树。以米芾争胜他人的性格度量,调弄丹青正是一件扬眉吐气的雅事。

  书画技艺,给了米芾许多的自信,使他在官场士林中别有一种资格,另有一种身份,由此受到达官显贵以至帝王所礼遇。对于在官场上屡屡憋气受窘的米芾,当然需要这样的礼遇来满足自己不愿被人轻视的自尊心,证明自己的才能。他能请谒私门于权相蔡京,结好蔡京之子蔡攸,也是依傍了书画的专长。

  米芾的天资,不及苏轼,但他不惮烦难,以苦学换来大成就。苦学成了习惯,“一日不书,便觉生涩”。中年以后好事于书画收藏,博易借换,所见良多。古画与古帖,他更好古帖,“每自一轴加至十幅以易帖”,以至过藏的古帖达千轴之多。古帖看多了,又能苦学,所以中年的字被称为“集古字”,同时也悟出了“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的道理。又说“学书须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别为一好萦之,便不工也”,则是强调书写时要神情专注。米芾成功的秘诀,大抵不过如此吧。其成功的路数,简言之,是集古出新。

  要了解米芾,一卷《海岳名言》是不能不读的。这是他的书评,如苏轼《东坡题跋》、黄庭坚《山谷题跋》一样,是即兴而发的随感之类,不成系统,更无什么理论框架,所以从来没有人把米芾当作书论家看待。米芾说,“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是何等语,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他作书评,为自己悬立的要求是,“要在入人,不为溢辞”,而且他言而有信,真正地做到了,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一些很刺眼的评语:“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徐浩书“大小一伦,犹吏楷也”;“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对于宋贤的书法,他说:“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要么是不得笔法,要么是不自然。这些不乏真知灼见的快语,在历代书评中极难见到,显示出米芾的真性情,与他写字讲究天真自然的风格很相合。论书的时候,米芾是脱去了世故的伪装,俨然以书法王国的素王自居,毫不顾忌地下判断,作针砭,很有写字时“风樯阵马”的气势,作文时天机罄露的坦率。有人指责米芾论书偏激,故作惊人之语,如其怪诞的行迹一样,意在倨傲邀誉。如果我们知道米芾论书的标准是晋韵,是天真自然,于他对唐朝书家不留情面的批评,就有了理解的基础。唐宋一些书家对他起过启蒙作用,他早年用功于唐朝书家历二十年,深知底蕴,后来又超脱出来学晋人,所以评论唐朝书家得心应手。虽然过于刻薄,还不是一律骂倒。评宋贤书法,米芾似乎有些克制,但绝无一句赞词。宋人有好评时人书的习惯,恭维和推崇成为时尚,如苏、黄恭维杜衍、王安石,苏轼推重蔡襄,黄庭坚标举苏轼。在米芾那里,没有这些客套,他对宋贤书法不怎么提,见出他“厚古薄今”的论书倾向。他还非常反感宋朝书坛“趣时贵书”的风气,他指出:“至李宗谔主文既久,士子始皆学其书,肥褊朴拙,是时不誊录以投其好,用取科第,自此唯趣时贵书矣。宋宣献公绶作参政,倾朝学之,号曰朝体。韩忠献公琦好颜书,士俗皆学颜书。及蔡襄贵,士庶又皆学之。王文公安石作相,士俗亦皆学其体,自此古法不讲。”米芾瞧不起书坛人士的势利,所以一意追求晋人的古法,而且将古法人格化,作书论书都用古法来统一,那样的明确,那样的坚定,这就是米芾脱俗并且可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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