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与意味-巴尔蒂斯的绘画

　　巴尔蒂斯凭借自己独树一帜的具象绘画风格享誉当代西方画坛。他的绘画具有丰富的画面寓意，创造出一个既来源于传统又具有现代元素的具象绘画样式，作品具有丰富的精神内涵与美学意韵。巴尔蒂斯的作品不同于传统具象绘画，强调一种作者观念的渗入与再创造，将个人对于视觉物象的观察体悟，通过其独特的方式组织、描绘呈现于画布之上，这样的创作方式，使得巴尔蒂斯的作品具有更为丰富的画面寓意，从而极大地开拓了具象绘画的表现空间。

　　一、巴尔蒂斯绘画的形式语言

　　在巴尔蒂斯的绘画作品中，从形象的布局、画面结构及空间的安排、色彩的处理等方面无不体现出他独具匠心的创造能力，与他所要表现的创作意图恰当地结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巴尔蒂斯独特的绘画语言。

　　(一)、造型语言

　　巴尔蒂斯绘画的造型具有一种极强的形式感，观者能透过形象的轮廓抽象出一种基本形，这种基本形本身以及其它构成元素之间的关系，组成了一种独特的造型语言，具体的说，就是构成画面的线条、形体本身以及它们相互之间的关系所具有的表现力。此外，巴尔蒂斯画中的人体还具有某种节奏美的因素，这种节奏美通过人体的动态、曲线得以表现，进而体现了一种充满生命活力的内在张力。这些造型特点都恰到好处地表达出巴尔蒂斯所要传递的形式意味，并且具有现代绘画的符号化特征，形成了巴尔蒂斯作品的绘画语言特点。

　　在其作品《壁炉前的裸女》(1955年作)中，这种造型语言得到充分体现。画中少女呈S形站姿，双手抱头，呈现出圆润、敦实的侧面形体，传达出形体的张力及内在的生命活力。画中其它道具都归纳成几何形体，相互穿插、呼应，形成了画面的基本构架，表现了一种平静、神秘、虚幻的诗意之美，使作品隐晦的象征意味得以彰显。

　　对待造型，巴尔蒂斯总是非常慎重，他作品中的造型都是经过他反复的思考与推敲才呈现出最终的样式，他曾说：“我每画一幅新画，总是很费踌躇，动手画的时候，总感到很费力，我总觉得自己的手艺不行，不足以表达我要表达的东西。” [1]从中，我们能看到画家对待艺术的严谨与执著，视觉对象被按照巴尔蒂斯的意图加以改变，他善于利用人物姿态的平直或倾斜、扭曲或伸展等形成的各种形状，辅以背景上的直线、曲线，形成构图与形体的不同意趣，体现出画面需要的形式意味。

　　(二)、色彩语言

　　巴尔蒂斯绘画的色彩具有一种稳重、内敛的气质，他并非用色彩来骄饰画面，而是通过朴素的色彩语言强化画面意境的凸现。他注重色彩的对比、归纳与概括，倾向于采用暖色与中性色，色调调和之中透出沉郁、朴实的气息。不单单追求对自然物象的客观色彩再现，而是将色彩语言转化为一种画面的形式语言，强调物象的色块与色块之间的组合形式和构成关系。画面中具有各种倾向的色块呈现出微妙的色彩对比效果和丰富的色彩节奏感，形成一种具有情感内涵的色彩语言，使画面更趋主观、单纯，色块之间的画面秩序超越了单纯的色彩明暗造型关系，最大限度地发挥色彩内在的张力和表现力。此外，他还擅长制作画面的肌理效果，通过肌理表现质感、空间、光影、意境等，增强了画面色彩语言的丰富性，加上变化多样的笔触使画面形成了强烈的视觉效果。

　　在其作品《科莱特侧像》(1954年作)中，整个画面以暖色为主，画中少女身穿草绿色上衣，双手交叠置于桌上，一束暖色光线柔和地从左侧投射，使画面自然地形成受光与背光的分割，人物的轮廓线被光渗透，丰富的色块呈几何形分布，沉稳而有秩序地展开于画面之上，空间和形体从色彩的相互关系中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感染力。画面传达出淡定与矜持的意境和情调。这种色彩处理方式超越了对自然色的被动描绘，增强了色彩语言的表现力，形成了巴尔蒂斯的色彩表现风格。

　　(三)、构成及空间秩序

　　从巴尔蒂斯惯常处理的画面构成上，我们可以看到他的作品深受古典绘画的影响，他通常采用平衡、稳定的构图形式来表达一种具有古典意味的画面形式。平衡使画面的内容取得一种稳定关系，使画面构成要素从总体上保持静态、和谐，但在他平衡的构图中往往还有贯穿全局的线索，这些线索通过一些小的道具，如：家具、器皿、动物等，形成疏密、重叠、遮挡等不同的画面构成关系，使画面在自然、随意中暗示出一种内在的秩序。

　　巴尔蒂斯还非常注重对画面正负空间的处理，在构图时，他对主体与其它形体所形成的负形、虚空间在画面中的布局、比例、节奏关系等进行了精心组织，进一步强化了画面的形式感。

　　在其作品《房间》(1952-1954年作)中，这种空间秩序得到充分体现。在一个宽大的房间中，深褐色的墙体和地面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空间，赤裸的少女仰面斜躺在画面左侧宽大的躺椅上，一个小个子仆人拉开了右侧墙面的窗帘，使得窗外的光线透入室内，用光影的明暗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空间分割，造成一种画面结构上的支撑关系，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少女的身体上，与整体昏暗的背景形式一种对比，墙面的横向线条具有无限延伸的趋势，表现出一种空间的延伸感，整个画面构图均衡而有变化，一种寂静、死亡的气氛笼罩画面，进而传达出一种异样的画面意味。可以说，在巴尔蒂斯作品中所有的构成因素与空间秩序，都是经过他的审美经验的综合化、归纳化、抽象化的结果，这些抽取出的诸多构成元素都是构成画面的有机整体，体现出他对现代绘画中结构、空间意识的理解与运用。

　　对于巴尔蒂斯来说，对画面形式语言的研究绝不仅仅局限于对形式语言的自我玩味，他力求寻找出形式中隐藏的秩序，这种秩序并不是透视空间的数学逻辑，而是一种画面视觉元素的秩序化。艺术家对画面中的每一个物象都给予了充分的重视，通过构图、造型和色彩的处理，呈现出独特的画面意味。

　　二、巴尔蒂斯绘画的意味

　　在巴尔蒂斯的绘画中，其构图、造型、色彩、空间的表现已超出了其本身所具有的原始意义，指向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正如巴尔蒂斯所说：“我只是要表现表象背后的东西。”[2]这种东西就是他所要表达的作品的精神、意味。品味其作品，无论人物造型还是景物描绘，都极力营造一种异样的现实，细读之后，我们会被他画面所传达的精神和意味所震撼，从他作品中的物象中引出的，总是一种异样的感觉，启人深思，具有极大的解读空间。

　　在其作品《卡佳读书》(1968-1976年作)中，巴尔蒂斯画面独有的精神意味得以清晰地呈现，画中少女置身于一个室内空间，斜躺在单人沙发中翻看一本书，这样的题材在以往已经被许多画家描绘过了，但巴尔蒂斯所表述的画面意味与之相比确有显而易见的区别，我们能通过人物的行为、表情及画面的形色意味，感受到一种画面背后不可言说的情绪，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已经模糊，画面充满了一种精神的张力，令人产生无穷的揣测与回味。

　　此外，巴尔蒂斯描绘的人物，有着某种当代社会下所产生的冷漠与孤寂的性格，而这种性格的展现，可能就是巴尔蒂斯本人心态与情绪的真实写照，一种艺术化后的画家自我。巴尔蒂斯曾说：“我的画符合我自己的内心视像，我是在努力使我的画充分表达我的内心视像。”[3]他把理性、本能、潜意识等等融合在一起，通过一种新的具象绘画语言来加以表现，以其宁静、神秘、具象等特征，鲜明地与西方现代绘画中所普遍呈现的癫狂、躁动、表现、抽象等相背离，他总是不被所谓的前卫、时尚所左右，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艺术观念及创作手法，在平淡中发掘一种特别的精神意味，表现我们这个世界上可见事物背后的东西。

　　三、结语

　　二十世纪以来，形形色色的现代绘画流派及艺术观念甚嚣尘上，许多艺术理论家预言：具象绘画已经死亡，但巴尔蒂斯对具象绘画的开拓与创新使这种言论不攻自破，他的作品来源于传统又兼具现代元素。我们能透过巴尔蒂斯的作品来窥探人类的精神生活，他的具象作品与以往的写实绘画拉开了明显的距离，指向现实世界背后的真实性，表达了自己对人类关于欲望、生命的思考及对梦想的憧憬，在形形色色的现代绘画流派及艺术观念甚嚣尘上的环境中，巴尔蒂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艺术主张及创作方法，也许正是这份固执与坚持，使巴尔蒂斯最终寻觅到自己的艺术之路。